艺术创造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活动,艺术家听从的是心灵的召唤,任何僵化的、程式化的要求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不可忍受的束缚。上述的印象派画家高更就是一个范例。这就牵涉到美术教育的问题了,现下我们的教学模式是怎样的呢?许久以来,儿童美术教学一直以传授技能为主,所以多是采用简单的临摹教学方式。由于儿童画画不是靠自己观察、想象去主动地创造,而仅仅是记住了教师教的画法,以至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惯式思维,影响了想象力与创造力的发展。这样一种现状该怎样去改变呢?林菁菁的《与孩子一起享受艺术》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。
英国作家毛姆一生著述甚丰,其中有一部很有读者群的长篇小说《月亮和六便士》,其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(以印象派画家高更为原型)并不是从小就学画画的,在已届中年时因偶然的机缘接触了绘画,不可遏抑地受到内心的召唤,毅然放弃收入优渥的工作和安逸的家庭,投身到艺术创作的狂热中。他的作品最初被人视为涂鸦之作,可对于艺术的渴望使他可以忘掉一切,迸发出令人吃惊的创造力,画出开创时代新风的作品。
看《与孩子一起享受艺术》是一种享受。准确的说,是一次童真的回顾,一次成人对失落的率真世界的寻找。我们在喧嚣的都市中陷得太深,早已忘却了许多东西。心灵久已不去擦拭,灰尘的积淀就不可避免了。家乡的田野、小溪、青草、树木,幼小的玩伴,田中的泥偶,在我们的记忆中被封存得见不到踪影。当我们行走于都市中,钢筋水泥的森林耸立在身体的四周,柔弱的心灵难免染上金属的冰凉气息。这时,我们还记得童年吗?生活中有成人礼,不妨也增加一个童年礼。这是为我们这些成年人准备的,多接触儿童,多参加游戏,多读读童书,或者多看看为大人写的挺有意思的书,比如,这本《与孩子一起享受艺术》。
看,这些涂鸦,小孩子的涂鸦。《草的交谈》(纸上木炭条,Steven , 2岁1个月),青绿色的底色,几根疏疏落落的草棵,好象因为有风,向一边或深或浅地倒伏着,形态惊惧,微小的触须支棱棱地立着。是的,小孩子画的,大人可以画得更加具象精致,却画不出这种画面所呈现的童趣的偶然性。《蝴蝶》(纸上水粉,Julianna , 3岁),两个淡紫色的触角,随便地向两边支着;青色的翅膀,弧形圆圆的,色彩右边密,左边疏;玫瑰红的色斑,有的呈扇形,有的像花瓣,有的什么也不像。《美丽的蜗牛》(纸上水粉,沈芊彤,6岁半),底色很怪,一部分黑,一部分深蓝,布局不规则,好象有风在吹这些色彩,搞的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;蜗牛背的小房子是浅的和稍深的黄色,一圈团一圈,两种黄色相间;它的身体是深黄色,扭扭曲曲的,上面有两个大大的触角,好象瞪着溜圆的眼睛。《彩色的刺猬》(纸上水粉,陈浩,5岁),让我这个大人看来真怪,蓝色的粗粗的树,准定是一笔一棵,连着六笔,画面上就有六棵了;树的枝桠也怪,黑黑的,一枝两枝,或者堆在一块儿也不知几枝;最奇怪的是刺猬,因为树前的那个东西说不上像什么,也画了有好几笔,灰色、蓝色、黑色、黄色,枝枝杈杈,似乎在行走,孩子的眼睛看它就是刺猬,那它就是刺猬。《肖像》(纸上水粉,段逸可,8岁),这是一张娃娃的脸,锅盖式的头发,黑色的;眼睛大大的,睫毛长长的;脸色上的是亮黄色,脸蛋涂的是红红的两团;嘴唇红色,微微地张着。“用笔用色泼辣,大气,没有太过琐碎的描绘”。《涂鸦》(纸上水粉,Steven , 2岁2个月),孩子把画纸对折了一下,于是画面上形成了一个均匀的图形,像一片不规则的树叶,也像一只奇形怪状的甲虫,紫色、深绿色、黑色,儿童的和谐。
这是一次儿童涂鸦的巡礼,也是对我们程式化的审美模式的冲击。孩子眼中的世界与我们的并不一样。我们早已习惯于朝九晚五的固定生活,习惯于他人或自己设定的所谓的常态行为方式,已经丢失了打开天马行空想象方式的水晶钥匙。而孩子们心灵的天空却是未蒙过尘埃的,他们咿呀学语,他们信手涂抹,却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创造力的大门,充溢着玲珑剔透的意韵。他们的蝴蝶是青色的,玫瑰红的色斑,不规则的形状。大人们已很难想象,而这却是悲哀的。因为这暗示着在从童稚到成年的时间流程中,人的心灵中最可珍贵的想象力、创造力已如沙漏中的细沙般悄无声息地流逝而去了。当我们回首童年时,心中可有几许怅惘之情?
丰子恺在《缘缘堂随笔》中用妙趣横生的笔触颂扬了童真、童趣,鼓励孩子在玩耍式的涂鸦中充分发挥想象力、创造力,以种下艺术的种子。而林菁菁在《与孩子一起享受艺术》中,以孩子的妈妈、画家、儿童美术教育实践者的多重身份在做着同样意义深远的事情。她的艺术感觉是敏锐的,她对孩子的爱令人感到一种“热情的火焰”,她之于传统的儿童美术教育有着深深的痛切感,这一切都使《与孩子一起享受艺术》这本书有了艺术本体和现实操作的双重价值。
艺术的存在,取决于从事艺术者心灵的纯净透明,也就是童心的保留,正如我们的古语:“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”。如中国的徐渭、八大、石耷、齐白石,外国的凡高、高更、毕加索、达利,他们都是一些个性化极强的艺术家,许多作品不免不为流俗所接纳,被认为是胡涂乱抹,不登大雅之堂。可时间的炼金术证明了他们作品非凡的价值。当我们现在看他们的画作时,可以感受到一种精神的高贵和稚拙的纯真。